【時常在閱讀】《惶然錄》:仿日記體經典

Published on 26-09-2019

葡萄牙國寶作家,
歐洲現代主義核心,
80年代西方文學代表人物。

仿日記體片段式隨筆,費爾南多‧佩索亞化身為無數名「異名者」,粉碎自己的內心,探究平凡自我無數可能的面向,深入心底,直達失落的靈魂禁區。

《不安之書》是費爾南多•佩索亞的代表作之一,全書內容曾經長期散佚,且多為「仿日記」形式,在佩索亞逝後五十年,終於由眾多研究專家蒐集整理而成。本書是目前為止最完整的中文譯本,也將打開一扇讓讀者窺見他浩淼哲學宇宙的大門。

佩索亞在散文和詩歌中幾乎不使用本名,而是通過「異名者」的身分進行寫作。在其他的作品中,這些「異名者」甚至有自己的傳記、個性、政治觀點和文學追求。佩索亞穿梭在數十位「異名者」之間,不斷變換隨筆的立場,其中以會計助理身份出場的「貝爾納多•索亞雷斯」與他本人最為接近,也在相當的程度上呈現佩索亞對生活、對命運、對世界的深刻認知,以及一個瀕於崩潰的靈魂的自我認識。

作者序

里斯本有一定數量的餐館是這種型態的:在某一家外觀體面的酒樓上,有一間標準的餐廳,它有著鐵路不通的小鎮餐館特有的堅實感和家常風味。這些二樓餐廳,除了星期天,顧客寥寥無幾,你總能遇到一些相貌平平的怪人,那些生活舞臺的配角。

有一段時間,我手頭拮据,又想圖個清靜,便成了某家這類二樓餐廳的常客。每當我在七點左右去那裡用餐時,幾乎總能看到這樣一個人,起初他並未引起我的注意,後來我才開始對他產生興趣。

他個頭很高,身材相當瘦,大約三十歲。他坐著時背駝得厲害,但站著時沒那麼明顯。他衣著隨便,但不完全算是不修邊幅。他那蒼白無趣的臉上,露出一種飽受磨難的表情,看不到任何趣味,也很難說那種表情暗示著什麼樣的磨難。它似乎暗示著各種磨難:艱難困苦、焦慮煩惱,以及飽經滄桑後的波瀾不驚。

他總是吃得很少,飯後抽一枝自己捲成的紙菸。他大膽觀察著其他顧客,談不上有什麼疑惑,而只是出於超乎尋常的興趣。他並未細細打量他們,似乎只是興致使然,無意要分析他們的外在行為或記住他們的外貌體態。正是這點特徵使我對他感興趣。

我開始更密切地觀察他。我注意到,某種才氣以某種模糊的方式使他的容貌變得生動起來。但沮喪——冷淡苦 的鬱積——始終籠罩在他的臉上,所以很難再從他臉上看到什麼其他特徵。

我偶然從餐館的一個服務生那裡得知,他在附近一家公司工作。有一天,樓下的街上發生了一件小事——兩個人在互相毆打。二樓餐廳的每個人都跑到窗邊觀看,包括我和眼下正描述的這個人。我隨口和他說了幾句話,他也同樣附和了幾句。他的聲音遲疑不決、平淡無奇,彷彿因完全沒有指望而變得萬念俱灰。然而,我這樣看待我的晚餐同伴,或許是荒謬的。

不知道為什麼,從那以後,我們就互相打招呼了。後來有一天,或許因為可笑的巧合,我們都遲至九點半才去吃晚餐,竟因此而隨便聊了起來。在某個適當的時刻,他問我是否寫作,我說是的。我提到了最近剛出版的文學評論雜誌《奧菲歐》。他不僅稱讚,而且是高度讚賞,這令我大為吃驚。我告訴他,我很吃驚,因為這本雜誌的撰稿者只對少數人說話。他說,或許他就屬於少數人之一。此外,他補充道,這種藝術對他來說並不完全新奇。他羞怯地說,由於沒有地方可去、沒有事情可做、沒有朋友可拜訪,也沒有興趣讀書,他晚上通常就待在家裡,在他的租屋裡,寫點東西來打發時間。

X X X

他的兩個房間放置著表面奢華的家具,無疑地,不能不為此犧牲某些基本物件。他頗費心思地挑選有著柔軟舒適坐墊的座椅。他同樣精選了窗簾和地毯。他解釋說,這樣的室內設計使他能夠「為單調生活保留尊嚴」。在現代風格裝飾的屋子裡,單調生活變成一種令人不安的東西,一種身體不舒服。

沒有什麼東西驅使他去做任何事情。他獨自度過自己的童年,從未參加任何團體,也沒有修什麼課程,從不屬於任何群體。他的生活環境有一種奇怪但又普遍的現象——事實上,或許所有人的生活環境都是如此——按照他的惰性和逃避傾向,被剪裁成本能的畫面和相似物。

他從來不必面對社會或國家的需要。他甚至逃避自己本能的需要。他從來沒有動力去交朋友或談戀愛。在某種意義上,我算是他唯一的知己。但即使我總是假設自己與他有什麼關係,他也未必真正把我當成朋友,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他需要託付一個人來保存他留下來的這本書。起初,我覺得很難做到,但我現在很高興能夠從心理學者的觀點來看問題,盡可能將自己當作他的朋友,致力於完成他將我拉進來的目標——出版這本書。

在這方面,客觀環境看來竟然對他有利,因為有我這種性格、對他有用的人,出現在他的身邊。

本文節錄:《不安之書(二版):《惶然錄》全譯本》

(圖片來源:野人出版)
  • 出版社:野人
  • ISBN:9789863843696

作者:費爾南多.佩索亞(Fernando Pessoa)

二十世紀葡萄牙代表詩人、散文作家,同時也撰寫文學評論及翻譯,一八八八年生於里斯本,但六歲便隨母親和繼父搬到南非,十七歲時才又隻身回到里斯本求學,自此直到他一九三五年辭世,佩索亞幾乎沒有再離開過這個城市,作品也多次以里斯本為題。反觀南非的童年在他身上僅存的痕跡似乎只有他優異的英語能力,他的作品中從未出現關於南非的描述。

佩索亞沒有完成大學學業,中學後的文學底子全靠自己在圖書館內自修,英美文學對他影響很深,他翻譯過多位詩人的作品,包括愛倫坡和惠特曼,也評論過丁尼生和布朗寧等詩人的作品。而翻譯米爾頓和莎士比亞,則是他沒能完成的願望。

佩索亞平日靠為貿易公司翻譯英文書信維生,白天過著上班族的日子,晚上就回家寫作,有段時間他還會收費幫人看星座命盤。持續寫作不輟的佩索亞生前雖然發表了逾四百篇詩文與評論,卻只有一本葡文書和兩、三冊薄薄的英文詩集得以正式出版。直到他過世之後,家人才在他房裡找到超過兩萬五千頁未出版或未完成的稿件,因此開啟了世人對佩索亞世界的挖掘與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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