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ublished on 03-11-2019
在旁觀者不理解的痛苦背後,是一個個的「人」在吶喊:
我在這裡,請看見我!
每個人的痛苦都不同,但痛苦帶來的孤獨與寂寞,是相通的。
支持陪伴者,跟同理受苦者一樣重要,
為創傷者和陪伴者創造一種新的相處之道,走出痛苦的迴圈,
是我們所能做的最好的事。
從高度階級化的韓國切入,以社會學視角,看見全人類的痛苦。
一本來回爬梳痛苦的養成過程、痛苦在不同階級的展演,以及藉由痛苦所壯大的宗教與網路經濟,如剝開層層洋蔥,深刻探討「痛苦效應」的驚人之作。
原來,我們過去所理解的「痛苦」,只是表象而已……
生而為人,一定都曾陷入痛苦,但我的痛苦,無法與你的痛苦劃上等號。
現代社會中,許多人的靈魂都生了病,當人人皆痛苦的時代來臨,卻無法彼此同理,支持系統也難以建立, 個人該如何才能走出這種強大的情緒監牢?
甚至,藉由述說並分享痛苦的經驗,找回與外界喪失已久的連結?
- 因年邁而罹患慢性病,身體劇痛、行動困難,卻無法讓家人理解萬分之一的在熙媽媽
- 不僅婚姻貌合神離,丈夫破產後還瞞著自己逃走,徒留鉅額債務的宣雅
- 無論如何都無法從喪妻之痛走出、最後一頭栽進了神祕宗教的學者
他們時時自問:
- 為什麼遭遇如此不幸的,不是別人,而是我?
- 無論我怎麼費力形容,為什麼一說出口,我的痛苦就顯得平庸至極,跟其他人毫無不同?
- 別人都說經歷痛苦是有意義的,但如果只是因為沒得選擇,此後也會不斷發生……那麼,意義何在?
活在社會中的每一個人,無論在過去與未來,都懷抱著各自的創傷前行,也都需要著他人。
若人不是孤島,我們就該思考:
- 身為受苦者的親友,如何才能正確陪伴?
- 無法負荷對方的情緒重擔時,陪伴者如何應對與自救?
- 當感到孤立無援時,如何才能暫時擺脫情緒,給自己喘息的空間?
- 當「極度痛苦」破壞了個人內在對外在世界的交流管道,如何重新打造溝通橋梁?
當痛苦無法被述說,它就不會消失;它會化為一堵高牆,將個體與他人全然隔絕。然而,痛苦的敘事該如何才能正確形塑?深陷痛苦時,唯有語言才是唯一的解決之道嗎?原本極度個人化的「痛苦」心理,在擴大為集體的心理狀態之後,又反映了哪些社會與階級問題?韓國人權工作者嚴寄鎬以其獨特的社工視角切入,從集體與個人經驗雙管齊下,為無數在痛苦情緒中掙扎浮沉的受苦者與陪伴者,提出最深刻的觀察與建言,探討遭逢巨大創傷的人們該如何互相扶持,邁向復原之路。
節錄:第三部‧痛苦的倫理學 關於製造
2.陪伴受苦的人也需要他人支持──支持扶助者的方法
痛苦使周遭的人也陷入痛苦,周遭的人也需要他人的陪伴
「撐不下去,就別撐了吧。」在熙的兄弟姊妹對她這麼說。在熙的兄弟姊妹分別各自住在其他地區,之所以由在熙照顧母親,是因為她住得近。兄弟姊妹們都很感謝她的付出,同時也如同擔心母親般擔心著在熙。因為大家都知道,照料母親並不是一件輕鬆容易、看得到盡頭的事情。
他們並不是因為擔心在熙倒下了就得換自己出來照顧母親,相反的,他們把在熙看得跟母親一樣重要,也非常感謝她。只要在熙提出跟照顧母親有關的要求,兄弟姊妹們都會義無反顧地支援,甚至當他們覺得有些照護內容對在熙太過勉強時,還會加以勸阻,怕在熙做了超出能力負荷的事情。若說在熙是在母親的痛苦身邊守護著她,那麼,其他兄弟姊妹則是在守護著身為母親支柱的在熙。
我們應該認真觀察箇中差異,也就是「痛苦」與「痛苦旁邊的痛苦」,兩者之間的差異。正如我先前所描述的,痛苦塑造的絕望永無止境,在這種絕望下,周遭將化為一片焦土,外緣會被毀壞殆盡。受苦的人既不看對方的臉,也不說需要回應的話。他們只讓陪伴者在身旁像顆石頭似地把話收下來,一個不高興,就因對方沒有反應而發火,而此時又期望對方可以好好接下這份怒氣,也就是對陪伴者的施壓。
對於受苦者身邊的陪伴者而言,想到受苦的當事人可能永遠無法回應,這份絕望感為他們帶來了另一層痛苦。如果說痛苦抹除了他者的存在,那麼,在痛苦身邊只會留下回應被抹除的他者們。然而,在當事人旁邊也受著苦的陪伴者,與當事人不同,他們尚處於可以表達的狀態,仍能分享話語並聆聽對方。
這就是在痛苦周邊的陪伴者以及在陪伴者身旁的人,最大的差異。受苦的人即使身邊有可以代替表達的人,他們也看不到對方,他們不會看著身邊的人說話。相反的,「受苦者旁邊的人」卻還能夠表達,並且也需要被傾聽,當有人回應他們說的話時,他們能夠思考後再回覆。他們會希望有人回應自己,也還能回應對方。如果說痛苦讓當事人跌落深淵、失去了溝通,那麼,在痛苦身邊的人則還保有溝通的力量。
瞭解這種差異很重要,因為站在痛苦身邊時,等於會被要求完成一件不可能的事,因此痛苦會讓陪伴者也一同陷入痛苦。在痛苦旁邊的陪伴者,往往會被迫成為一個只有存在、而無其他的「神」或「植物」,因此,更外圍的人們會希望陪伴者不要成為神,而是回歸到平凡人的角色。能夠打通陪伴者的任督二派、使其回到人類狀態的對象,不是陷在痛苦中的當事人,而是陪伴者身旁的任何人。就像痛苦需要陪伴一樣,痛苦的陪伴者也需要陪伴。沒有陪伴者的陪伴者,沒辦法繼續當一個人。
在熙知道身旁還有兄弟姊妹的陪伴,當所有人聚在母親家中時,兄弟姊妹陪伴在熙的時間比陪伴母親來得多。有時母親會計較:「為什麼你們和在熙在一起的時間比跟我的還多呢?」每一次,兄弟姊妹都堅定地回答:「在熙也需要休息,需要人陪她講講話啊!」
兄弟姊妹的這番話,不單單只是安慰而已,雖然話題往往會從媽媽的病況、動向,以及後續的照護開始,但很快地,談話內容就轉向彼此的生活,特別是分享變老之後的感覺。聊著聊著,有時大家會因為想起往日時光而雀躍,有時會聊起對未來生活的期待和夢想。兄弟姊妹彼此依靠的感覺很好,同時他們也會承諾未來要相互照應。在熙陪伴著母親的痛苦,她的兄弟姊妹們也努力陪伴著她。
有趣的是,在與兄弟姊妹聊天之後,在熙的想法也大有改變。在熙原本因為周遭朋友的母親都相對溫柔體貼,很難接受自家媽媽的情緒起伏如此之大。其中一位朋友的母親一生都在抄寫佛經,還被鄰居稱讚幾乎已經入定成佛,那位阿姨雖然也有病痛,但就比較不形於色。還有另一位朋友的母親因為膀胱問題尿失禁,晚上常跑廁所,卻不太讓人知道。那位朋友告訴在熙,媽媽膀胱出了問題的事情,是媽媽患病好一陣子後,自己才知道的;某天回老家住,當晚看到媽媽一直跑廁所,這才察覺了異樣。問了情形後,媽媽卻只說:「沒事,上了年紀不就都是這樣嗎?」後來在熙的朋友才趕緊帶母親去了醫院。
在熙和兄弟姊妹說起這些時,忍不住抱怨自家的媽媽跟別人都不一樣,多去幾次或少去幾次廁所都不能容忍,實在無法抹去「我媽就是小題大作」的念頭。然而聊完天後,在熙卻改變了想法,覺得朋友母親的狀況反倒更不尋常。「如果我沒有跟兄弟姊妹說起朋友媽媽的事,應該就會覺得奇怪的人是我媽。但和姊姊聊天時,她告訴我,她朋友的媽媽也跟我們的媽媽差不多,這讓我很驚訝。」
姊姊友人的媽媽之中,也有因為子女不順自己心意就拒絕去醫院的例子。在熙聽到時,不自覺地回應:「既然這樣,就不要帶她去呀!」姊姊反問她:「但如果是我們的媽媽說不去醫院,你會怎麼做?」在熙這才承認,一切並不簡單。當她又聽到姊姊說,那位朋友最後是在媽媽面前又下跪又磕頭的,好不容易才把媽媽帶去醫院時,她忍不住有感而發:「這樣比起來,我們的媽媽還算是客氣嘛!」
本文節錄:《痛苦可以分享嗎?:不以愛與正義之名消費傷痛,讓創傷者與陪伴者真正互助共好的痛苦社會學》
- 出版社:麥田
- ISBN:9789863446934
作者:嚴寄鎬(엄기호)
1971年生。在國際人權團體工作,透過人權語言來解讀世界各地的痛苦。著有《閉嘴,全球化!》、《誰也別管別人》、《這何嘗不是青春》、《我們活得沒錯》、《教師也害怕學校》等。
譯者:黃子玲
政大日文系╱韓文系畢,譯有《我每天都想離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