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常在閱讀】不敢遺忘朱令:清華投毒懸案

Published on 09-11-2019

☆★中國第一起互聯網求助事件☆★
☆★李志德(端傳媒總編輯)專文推薦☆★

從未遺忘,不敢遺忘,希望有生之年看到真相 ──一名中國網友對清大女學生朱令被下毒事件所下的注解

「一九九四年十二月五號感到腹痛,繼而發展為全身劇痛。持續三天後開始脫髮,顏面神經麻痺,中樞眼肌麻痺,呼吸障礙,目前已失去自主呼吸能力。」

一九九五年,北京清華女學生朱令罹患怪病已四個月,從秀逸且多才多藝的學霸,變成躺在協和醫院加護病房、全身插滿儀器的病患。她的高中同學姑且試著以不甚流利的英文,將上述文字傳上當時在中國才剛起步的互聯網求援。不久後,回覆紛至,這些訊息帶來一個令人疑惑的詞:Thallium(鉈,有毒化合物),這是一種罕見的化學物質,並不是生活中隨便就可以接觸得到的。

之後半個月,全球專家共寄來七百七十六份電郵,其中一百零六份明確指出朱令是鉈中毒。朱令父母要求協和醫院為朱令進行铊中毒測試遭拒,請求學校協助未獲正面回應,甚至連朱令宿舍都莫名遭竊……

一切的一切,都顯示整個事件正往詭譎的方向前進:協和不希望自身權威被挑戰;校方的不作為,則是不願承擔毒物管理不善、現場保護不力的失職責任;更恐怖的是,兇手極可能就是清華的學生、
朱令的室友孫維──她是朱令身邊唯一能接觸到铊的人。

之後,朱令和她父母的人生就在醫療單位、公安部門以及法院間來回拉扯。即使諸多事證都指向孫維正是下毒者,然因為她的高幹家庭背景,此事件始終無法真正破案。如果不是一般市民、互聯網和海內外無數網友的持續關注與無私援助,朱令不可能存活到現在。

朱令的四十五年,講述的是網路社群、小市民與難以撼動的權力結構對抗的故事,也是在巨大的絕望中,看見不間斷的善意與微小希望的故事。

節錄:自序

幫助朱令就是幫助我們自己

第一次聽說「朱令」這個名字還是在九〇年代,真正有機會認真去了解她的故事則是在二〇〇六年。當時的我還是復旦的學生,每天穿梭於宿舍、圖書館和南京西路的實習單位,早出晚歸,疲憊不堪。從象牙塔初涉社會的好奇、期待與焦慮、失望交織,一切都是新鮮的。

那是一個社交網絡尚未出現的時代,高校BBS是我們獲取資訊、流連忘返的地方。我在日月光華站點(網站)第一次看到十年前一個韶華盛極的清華女生身上發生的悲劇——她原本萬千寵愛於一身,父慈母愛,開朗樂天;她從小到大出類拔萃,卓爾不群,聰慧博學,多才多藝;她更是女孩子們都羨慕的那種姑娘,身形修長,面容清秀,從音樂到運動,從英文到化學,都信手拈來,樣樣精通。她從小學到高中一路是重點學校裡耀眼的學霸,彈奏古琴和鋼琴,還是游泳和田徑運動員。到了荷塘月色、菁英薈萃的清華園,她依然是民樂隊的臺柱子,班級裡不必死讀書便能考出不錯成績的優等生。如果後來的事情沒有發生,她應該早已出國深造,成為一名頗有成果的科學家,大概還有著幸福的家庭和其樂融融的生活。

然而,在二十一歲那一年,命運的眷顧戛然而止。她神祕地「病倒」了,深度昏迷將近半年,中國最好的醫院最好的醫生會診救治卻束手無策。她的高中同學們無法接受一個曾經青春美好燦爛炫目的女孩就這樣不明不白離去,想到使用在上世紀九〇年代的中國還是新鮮事務的互聯網向世界求助。很快得到了雪片一般的回覆,全球各地的醫生們眾口一詞地提到了同一個元素——铊。

這是一種令人不寒而慄的化學物質。無色無味,極易溶於水,含有劇毒。人體的中毒癥狀即使只是閱讀文獻都會令人不安:肢體劇痛,大量脫髮,視力全盲,對於大腦、神經與內臟的傷害更是難以想像。在朱令所在的中國最好的大學——清華大學幾次三番斷然否認她有可能接觸到铊之後,在收治朱令的中國最好的醫院——協和醫院不由分說輕率排除铊中毒可能之後,這個彼時二十一歲的姑娘錯過了被救治的最佳時機,她和她所在的家庭的命運就此被改寫了。

當終於歷經波折被正確檢測和確診,醫生們終於採取對症治療把吞噬她的肌體、美麗與智慧的毒素排除的時候,距離她最早出現中毒癥狀,已經過去了大半年。她的生命得以保存,卻永遠喪失了曾經的靈動和美好,雙眼全盲,下肢癱瘓,語言能力幾乎不復存在,智力只剩下幾歲孩童的水準。

更令人不寒而慄的是,铊是一種極為罕見的金屬元素,在二十幾年前的中國,瞭解它的毒性,熟悉它的作用,能接觸到它的人寥寥可數。「沒有人會用它自殺,痛苦得太厲害」,為朱令化驗檢測確定铊中毒的毒物專家陳震陽這樣說,「這只能是他殺」。也就是說,朱令,是被人投毒的。

從一九九五年到二〇一九年,四分之一個世紀裡,朱令的父母,一對最典型的中國知識分子開始了他們堅毅、淡然、隱忍而又不屈的陪伴,陪伴女兒生活,陪伴女兒經歷時好時壞的健康,陪伴女兒度過一次又一次時代和技術的發展帶來的網絡關注,陪伴女兒永不放棄地期待真相和公義的來臨。他們有著民國時期出生,新中國成長,文革前老一代大學生的那批中國知識分子身上所有的特質,被時代洪流一次次裹挾,不怨天尤人,也不激烈抗爭,不卑不亢,保有尊嚴,平和溫良,但是從不放棄。

我至今記得自己在十三年前那個夜晚看到朱令的故事時所受到的震動,螢幕上朱令中毒前的照片明眸善睞,笑顏如花。而被铊毒傷害之後,她變得目光呆滯,身軀笨拙,所有生活起居都需要日漸年邁的父母親手照顧。我看著她在ICU由於疼痛而睜圓雙眼的照片就會不由自主代入,想像她的痛苦,傷感她的不幸,佩服她的堅強和生命力。多年後我在北京和八十三歲的陳震陽先生交談,他說起铊毒最大的傷害——劇痛,就猶如用刀割自己的身體,連被子蓋在腳尖都無法忍受。再一次,憤怒、悲傷、鬱結一起襲來,讓人不知不覺淚流滿面。

在中國,永遠有那麽多說不清道不明的謎團和濃霧。一九九五年年末,彼時負責偵破的北京市公安十四處民警告知朱令家人,已經有了嫌疑對象,「開始短兵相接」,「窗戶紙一捅就破了」。民警不可謂不認真盡責,跑到河北石家莊,落實了清華曾經購買铊鹽的發票,確定清華有铊,甚至化學系就有學生能接觸到。隨著偵破的深入,一切的疑點指向一個人——朱令的同寢室室友,唯一能夠合理合法進入有铊實驗室的本科生,孫維。

然而,看似唾手可得的公義卻在令人窒息的迷霧中漸行漸遠。無數輪的權力的博弈之後,案子依然無解,並且在後來的二十餘年裡成為了清華、朱令當年的物化二班同學們、協和醫生們等等牽涉其中的人唯恐避之不及的「佛地魔」。「這事太『敏感』」,是無數善良和渴求真相的人們不斷聽到,無比唏噓、失望的一句臺詞。

本文節錄:《朱令的四十五年──北京清華女學生毒殺疑案》

  • ISBN:9789869804233
  • 出版社:春山出版

作者:李佳佳

八〇後廣州媒體人,畢業於中山大學科學計算與計算機應用系、復旦大學新聞學院,麻省理工學院政治學系國際關係研究中心訪問學者。做了十年電視主持人、製片人,最近三年愛上英文寫作,作品散見於《紐約時報》、《南華早報》、《外交政策》。視記者為終身職業,曾經採訪遊歷超過三十個國家,不斷行走不斷觀察,一路寫一路說,一路看一路聽,永遠不吐不快之餘,品嚐美食和健身減重是生活中永恆不變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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