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ublished on 19-02-2020
今晚,我們來聽也斯。
《非典時期的情詩》 梁秉鈞
要來的人不能來,要去的
旅程未知能否成行
靜止在這裏,有些甚麼
在肺裏發熱,懷疑的細菌
蛀食你,蝕成了兩瓣
疏落的葉子,喉嚨在發癢
忍住了許多睡不著的夜睌
不敢咳出來,怕惹起周圍
恐慌的目光,腳步沓雜
四邊的座位在一剎那撤空了
在橋底才用木屐打過小人
用白虎和豬肉安撫驚蟄的季節
霉雨潮濕的牆壁守候了一個春天
等的是要來的沒有臉孔的 恐懼?
多年潛伏在陋巷的轉角
在門窗破舊的裂縫之間的甚麼
在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
襲擊我們胸中最暗的角落
呼吸變得急促的夕陽
映照在金屬大廈的玻璃幕牆上
一層病弱者迴光返照的紅暈
其實都在同一條船上,何必 盡在咒罵鄰座的人?
金屬喉管或已生銹,積滯的
思維沒有好好疏通
秘密沒法永遠隱藏在地下了
你的非典型地擴張的熱情
一下子公開在冷漠的眼前
戴上口罩,不見羞愧或鄙夷
自嘲的眼睛也自憫,隱藏了
但也同時顯露了那麼多
我寫信給你:體溫恍惚
寫字的時候病情或昇或降
文字只能面對無盡的孤獨
在頹唐自棄中輾轉反側
荒廢的時光中我們成為了思念
看不見的親人互相懷疑
隱藏了的臉孔轉向憤懣還是感激?
總有徹夜不眠的人扺抗狙擊
當他們病了,我也是病了
是一曲漫長的音樂,起伏轉折
我們彼此合奏到終場
從滑坡的地方開始學習忍耐
在隔離的病床上想念彼此
牆外的人目光想穿透牆壁
看見牆內人模糊的形像
世界是一具隆隆的機器,觸手
冰涼,你摸索修理壞了的零件
在傾斜的屋樑下嘗試站直身子
我裏面還有你相信的一部份
也許終不會完全被病菌所腐蝕
我仍要有日與你在陽光下相見
剛聽見你的聲音,一下子又消失了
是船隻在霧中呼喚彼此嗎?
遠方再一座城市失陷
多年積存的文物毀於一旦
最脆弱的不知是內心還是外壁
可是龍捲風過後,大橋的支架倒塌了?
不,仍有車輛在大橋上掠過
霧鎖的對岸再現小鎮的人家
明天,我將會再見到你嗎?
經過了這一段炎夏的夢魘
你我可會對彼此更加仁慈?